Secret Spice/秘密辛香 07【Hartwin/哈蛋】

不休:

07


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是:“水……”


在一旁忙碌的护士小姐听见他蚊子叫似的呻吟,立刻转身出去叫医生。塑料管子插在鼻孔里的感觉可不怎么美妙,他试着动了动手臂,发现不行——背部和胸腔一起作痛,他要是张得开嘴绝对会叫出声来。氧气管只好先呆在那里了。


然后医生和Merlin一起走进来,加上护士,算不上宽敞的病房里一下子拥挤起来。他一动也不能动地摊在病床上,感到一阵气闷。这简直说不通,氧气正源源不断地直接往他嗓子眼儿里送呢。


暗绿色的眼珠在眼眶里艰涩地转了两圈,他还是没有看到Harry。


医生对他做了一套例行的检查,确定无虞后和Merlin简短交谈几句便离开了。


Merlin转向床上的Eggsy,看着护士动作轻柔地用蘸水的棉签替他湿润嘴唇,觉得眼前的场景有点熟悉。上次Harry在这里躺了十来天,胡子长得可以筑巢。幸好这不听管教的小混蛋只昏迷了二十几个小时,否则……


试着想象了下Eggsy巴掌大的小脸上长满络腮胡的样子,Merlin不寒而栗。


低头漫不经心地在平板上划来划去,他故意假装没看见对方渴求意味明显的眼神:“两根肋骨骨裂,多处肌腱软组织挫伤,好在没有脑震荡的症状……”


军需官说话的声音乏味得活像一杯搁置了两天泡沫散尽的温啤酒,Eggsy心烦意乱地听了几句终于忍不住打断他:“Harry呢?”


冗长的伤情报告丝毫未受影响,Merlin不为所动地瞥他一眼,继续说道:“还有你背部的外伤也已经得到了妥善的处置,等到肋骨恢复之后就尽量俯卧,有助伤口愈合。”


听见这句,Eggsy立即抿起嘴巴,眼睛躲躲闪闪地看向别处。这个举动证实了Merlin心中的猜想,但他继续装聋作哑。从平板上调出病房走廊里的监控影像,他看见Eggsy迫切想见上一面的男人正倚着墙吸烟。


说是”吸烟”不太准确,大半香烟燃尽在空气里而不是吸入他的肺部。烟灰在他指间堆积,然后寂寞地落下去。Harry最后吸了一口,接着毫无风度可言地把烟蒂碾灭在地毯上,转身走出了医疗处。


Merlin的太阳穴跳了一下,同时决定把这笔烫痕引起的更换整条地毯的预算直接安到特工Galahad的头上。


“至于Harry,”他继续干巴巴地对Eggsy说道:“看上去他现在不太想见你。”


“哦。”病床上的人虚弱地把脸扭向另一边。


Eggsy的鼻音很重,但是Merlin知道这不是那些管子造成的。当然这不足以引起他的过度同情,或许苦恼能够更加准确地形容军需官此刻的心情——全知全能的苦恼。


Merlin将年轻的特工留在病房里继续静养,一边迈步一边在平板上戳戳点点地定位出Galahad的准确位置。两条傲人的长腿充分发挥它们的作用,Merlin在构造复杂的总部建筑里健步如飞,最终成功地把那行为酷似逃兵的男人堵进一间无人的会议室里。


Galahad,Harry,勇敢高贵的皇家骑士,在任何战场上绝不后退的士兵,却在面对自己时屡屡采取畏缩姿态。单是看他推脱心理测验的种种借口,花样之多出本指导手册都绰绰有余。魔法师Merlin了解所有人,自然也了解那个在Harry背后缩头缩脑的懦夫。


于是他毫不客气地说道:“也许是我的幻觉,我感觉你最近老是躲来躲去的。”


当然不是幻觉,你这头无所不知的老狐狸。Harry倚在会议桌上斜了他一眼:“我记得你以前从不发表没有把握的论调,难道真是年纪大了性格也有所变化?”


Merlin笑了:“老国王已死,我们都清楚现在皇家特工之中最年长的是谁。”


Harry不耐烦地把手插进裤兜里,仿佛随时预备着抬腿就走:“快停止这种没有意义的争论,我还以为你像个跟屁虫一样地把我堵在这里是为了正事。”


“正事就是我派去的支援小队报告说某些房间有人员紧急撤离的迹象,怀疑是人体试验的对象提前被转移了。另外他们没有发现那个……”Merlin很尴尬地卡住了。


绅士不计前嫌地提醒道:“Annis Dora。”


“Annis Dora,”Merlin不甚情愿地向他点了点头,继续说:“没有发现Annis Dora的身影,只找到了这个。”


Merlin把平板递给他,而后者只对屏幕上的照片匆匆扫了一眼,随即便把平板递还回去。


“17颗,认真的?”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对方。


Harry理直气壮地回望他:“那女孩威胁我和Eggsy的生命,不止一次。”


“好吧,我暂且接受这个理由。”Merlin仔细观察那男人的表情,几近残忍地接着说道:“你何不顺便解释解释Eggsy那片精彩纷呈的背部呢?”


Harry不再说话了。他紧咬牙关,好像一旦松开整个人就会瞬间坍塌似的。


“即使是我也看得出那些伤口是愈合过被再次撕裂的,”魔法师锐利的目光在Harry脸上刮来刮去,“没人能让一名优秀的特工无声无息地受这样的伤,除非他自愿。”


说完他迅速向右挪动一步,拦住那个想要愤然离席的男人。


“我知道我无权插手你和Eggsy的私事,但是作为多年的朋友——没错,我单方面认为我们之间存在着非常浅薄的友谊——我必须警告你,Harry,尽快停止某些危险的游戏。你了解后果,你已经看到了。”


Harry痛苦地合了合双眼,声音像是从紧闭的嘴唇中间挤出来的:“是的,我看到了。”


这句话说得含糊,算不上是明确的妥协。但是Merlin决定不再紧逼下去,否则一贯脾气不怎么温和的Galahad会直接一拳终止他们的谈话,他对这点深信不疑。他扶了扶眼镜,见好就收地缓和了语气:“另外,正如我所说,老国王已死。王座空悬得太久了,你知道他们在等待什么。”


Harry沉重地吐出一口气:“他们既没找到合适的亚瑟,也没找到合适的梅林。”


Merlin笃定地摇了摇头,双眼满含期待,他真诚地望向Galahad:“他们在等待亚瑟拔出插在他胸口的宝剑。”


一段漫长的沉默后,Galahad绕过Merlin,缓慢地向门口走去。


“替我安排一次心理咨询吧。”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在第五次拔掉输液管以示抗议之后,Eggsy终于成功地逼迫Merlin把JB送进他那个牢房一样的小病房里。JB苦着一张小脸在主人的嘴巴上兴高采烈地乱舔一气,而Eggsy为表示感谢,也把不明所以的Merlin招呼到病床跟前,然后举起JB让它可着心意地在魔法师那锃亮的脑门儿上狠舔了一口。


脸色乌青的Merlin当即在Eggsy响亮的笑声中宣布修养期的延长,除非他浑身上下都恢复得跟剥壳鸡蛋一样完好,否则别想踏出病房一步。


这下得意洋洋的小子可笑不出来了。全世界都知道他想见Harry想得发疯呢。


拔针管虽然见效,不过想用这招逼着Merlin像带JB一样把那倔脾气的男人带过来,基本就是做梦。他知道,Harry就是不想见他。


这样也好,Eggsy在心里恶狠狠地想着,让那老家伙自己缩在被单里内疚地哭泣吧,这场事故带来的罪恶感可够他受的。然而认真想象了一下Harry自责的表情,几乎只是一瞬间,Eggsy也跟着难过起来。


男人紧抿的嘴唇,郁郁的呼吸,还有透露出疼痛的眼神。只是想想,Eggsy已经觉得难以忍受。


一直以来他都想让Harry明白,那些不是他的错。被Valentine引诱到教堂的陷阱里去不是他的错,在电波的干扰下扼杀七十多条生命不是他的错,那之后无法压抑的暴力冲动不是他的错,在他自愿的情况下伤害他,更不是Harry的错。


他曾说过“不要道歉”,这是真的,永远是真的。


Eggsy想让男人勇敢地审视自己,看清楚他拥有着何等高尚而可敬的灵魂。就像他自己千百次仰望男人时所看到的那样。现在那灵魂病了,如同乌云遮蔽了耀眼的光芒。然而这又有什么关系?每个人都会感冒,最终他们都会好起来的,最终。


他盲目地相信着这一点,比任何信徒都更虔诚。


因此当一个礼拜过去他终于设法出院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迫不及待地敲开Harry的家门,带着一个大大的笑容告诉他:嘿我好极了,你看我是不是胖了点?住院部的伙食居然还提供中餐呢,不可思议。


Harry一开始还保持着严肃,后来在说到中餐时,Eggsy那眉飞色舞的样子让他忍不住笑起来。


他大咧咧地一屁股坐到剪报墙对面的皮沙发里,在称赞完食物之后大声冲对方抱怨道:“Harry,我很想你,你怎么都不来看看我?”


Harry照例坐在桌子后面,安静地注视着他的男孩。Eggsy不工作的时候,更喜欢穿那些他自认为很酷的大花衫。固然这种品味让人无法恭维,可是当他穿着黄灿灿的外套歪歪扭扭地窝在椅子里,用那双湿润的、眼角微微下垂的漂亮眼睛注视自己时,一切又变得该死的协调。


旧牛仔裤裹住他饱满的大腿,和线条流畅的小腿;过分宽大的外套模糊了他精干紧实的上身,Harry看过它光裸时的样子,并且不介意再多看几次。不过现在让他选,他宁愿他的男孩穿得越松垮越好,可笑的独占欲。


Eggsy就坐在那儿,整个人像在发光。


而Harry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也得到了莫大的满足。他觉着看得差不多了,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叹了口气,然后神情严肃地对Eggsy说:“谢谢你的慷慨相助,Eggsy,最近我觉得平静许多,因此我们之间秘密的‘心理治疗’可以终止了。”


Eggsy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即使是他也听得出这话来得多么生硬。不像在说终止心理治疗,而像是相伴二十年的另一半态度决绝地提出分手。Eggsy知道这比喻可笑极了,但是Harry接下来的话却更加可笑地印证了它。


“我想你可以不用这么频繁地到这里来了,你的家庭同样需要你。或者最好,不再来了。”


Eggsy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不知道男人是怎么做到的,能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比沃尔玛的售货员还冷漠两倍。


他猛地从沙发里站起来:“什么意思,Harry,你想和我撇清关系吗?”


“如果你一定要这么理解。”


“放屁Harry!这不公平!”Eggsy一边吼着一边怒气冲冲地向他靠近,然而男人平稳地坐在原处,并不惧怕他。


这很公平,Harry默默地想着。我希望你安全,因为我不能确定是否还能控制住我的手杖、皮鞭,或者更糟,其它的什么玩意。


至少是现在,他真的不能确定。


Eggsy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像头气咻咻的小牛冲到桌前,然后猛然发现,那根一直摆在桌侧的手杖不见了。他抬起头,看见Harry已经将身子转向窗户,拒绝再与他做任何谈话。


“你做梦!我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你这趾高气扬的老混蛋!”男孩涨红着脸扔下这句话,咚咚咚地下楼,然后摔门离开了。


令Eggsy没想到的却是,这之后他就真的没有再见过Harry了。无论何时登门,家里面都是空无一人——他撬开门锁溜进去看过了,的确是没人。他去总部找,照样是没人。Merlin一脸奸诈地表示他也不知道Harry的去向,尽管平时他能把任何一名特工从伦敦的任何一个公共厕所里揪出来无情地派往任务目的地。


“哦,既然你来了,”魔法师既温和又随意地对他说道:“正好明天有个圣詹姆斯俱乐部的任务,交给你了。”


Eggsy哽了一下,腻着嗓子问他:“可以当做我没来过吗?”


Merlin的笑容更加温柔:“我可以当做JB没舔过我吗?”


男孩收起假笑,用尽浑身力气翻了个白眼。


 


 


一只大手凭空出现夺过军需官手里的平板电脑,他愤然转身,不出意料地看见“一点也不绅士”的绅士Galahad正毫不客气地在他的专用平板上点来点去。


“嘿!你没有权限打开那个……”Merlin气恼地伸出手去,结果被Harry头也不抬地一把抓住,然后强行按到平板上进行掌纹扫描。


Harry冲他眨眨眼睛,脸上的笑容对他这种年纪来说简直犯规:“现在我有了。”


“……”Merlin一言不发,就是盯着他。怨恨地,无奈地,痛苦地盯着他。


Harry瞥见他的眼神,很无辜地说道:“别这么看着我,我都去做那些非人道的心理测验了。”


Merlin彻底爆发:“上帝啊我不是你爹,你那些心理测验可不是为我做的!!!”


气哼哼地抢回平板,Merlin在看清屏幕上的内容后立即换上了一副嘲弄的笑脸。他把Eggsy的任务资料摊到对方眼前,用一种极度欠揍的口吻调侃道:“还以为特工Galahad迫不及待要去拯救世界,原来只是想念你的小朋友了么?顺便提醒一句,是你让我对Eggsy隐瞒行踪的。”


“当然记得。我还没到你那个阿茨海默症高发的年纪呢,老爹。”Harry娴熟地反讽着,拄着雨伞姿态优雅地走出控制室。


Merlin发誓,不,他并没有想把平板或者手边的随便什么东西拍到那家伙的后脑勺上。那太幼稚了。


 


 


Harry按照资料上写的,晚上八点准时踏进俱乐部一楼的餐厅里。俱乐部处处的陈设都很小,餐厅也不大。即便空间有限,管理者还是执着地在餐厅尽头设置了一个不甚宽敞的舞台。演奏爵士乐所需的各种乐器拥挤地摆放在台上,简直令观众担忧歌手该往哪里站。


高大而挺拔的绅士在散落的圆桌之间穿行,他换了一身低调的西装,然而从他身上透露出的不凡气质还是引得不少女人侧目。Harry巡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Eggsy的身影,于是悠闲地落座到餐厅的西角,身前还有一对中年夫妇为他做完美的掩护。


他悄悄地来到这儿,悄悄地坐在一个最不惹人注意的角落里,因为他不想见Eggsy,同时又迫切地想见Eggsy。听起来矛盾,然而这两种对立心情却在Harry身上产生了美妙的化学反应,结果就是他稳稳当当地坐在Eggsy即将出现的餐厅里,并觉得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


半分钟后乐手陆续就位,Harry抬起头,然后看见了他的男孩。


Eggsy穿着一套低廉西装,梳理整齐的头发在刺眼灯光下反射出油亮亮的姜黄色。他用他那少年尺寸的圆润双手摆弄着麦克风架,动作轻佻。然后他把嘴唇贴上去,煞有介事地试音,甚至还回身和鼓手急急地说了两句什么,毫无破绽。


Harry无法把自己的视线从舞台上移开,无法从那个站在钢琴和架子鼓之间闪闪发光的男孩身上移开片刻。他盯着他的嘴唇,他的下巴,他西裤下圆滚滚的臀部;他盯着一座全金打造的厄洛斯雕像,盯着一段足以让摇晃水晶球的幼童成长为一名完美青年的漫长时光。


Harry忍不住地想,这是他第一次听Eggsy唱歌。


他清亮的嗓音中有一点造作的深情。随着节奏轻轻摆动的身体,还有唱到激昂的副歌部分时夸张的俯腰,他翘起的嘴角,还有向着台下伸长的双臂——这样的Eggsy简直就像个甜蜜的小混蛋。


“I love you baby,and if it’s quite all right……”


男人下意识地捕捉年轻歌手那四处顾盼的俏皮眼神,不知道此刻他自己的眼中,同样闪烁出动人的光。


“I need you baby,to warm the lonely night……”


Harry看着舞台,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个久违的童话故事:他的眼睛是又大又圆的葡萄干;他的嘴是玫瑰色的蜜糖;他还有一顶用桔色糖果做成的漂亮的小帽……糕点师把姜饼小人摆进烤盘,放入烤箱,心里想:“我就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男孩了!”


“我的姜饼男孩……”他低声呢喃着,唇角带着一个无法压抑的微笑。


Eggsy还在台上蹦蹦跳跳地唱歌,绯红的脸颊焕发出年轻人所特有的光彩。那道光彩猝不及防刺痛Harry的眼,让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枯萎。


他已经失去了水分和光泽,在深秋的花园里一步步走向凋零。然而这并不能阻止他向往从篱笆缝隙里投下的一缕阳光,不能阻止他爱上那个正在盛放的青年。


黯淡的花瓣会在既定的日子落进泥土里,但他会继续爱他,用他那干枯的、脆弱的茎杆立在原地,日以继夜祈祷Eggsy对那样的自己仍能怀抱爱意。


这是多么地可笑,然而Harry无法停止幻想。


如果,如果他还有一丝痊愈的希望……


“I love you baby,trust in me when I say……”


Eggsy的歌就要结束,Harry缓缓站起身来退出了餐厅。片刻后,身后远远传来两声微弱的枪响,和模糊的骚乱。一切如他所预料的那样。


他挂着一个骄傲的微笑,钻进计程车里,一路把自己送回到舒服的床垫上。


穿着深红色睡袍的男人把两粒“有助镇定”的药丸拍进嘴里,而后伸长手臂捞起床头柜上的录音笔,轻轻按动开关,让一阵清亮的歌声流泻到寂静的房间里。


那歌声仿佛能提供巨大的安慰,他在温柔的情话里安心地合上双眼。


“You'd be like heaven to touch,I wanna hold you so much……”


——而我是如此的想要拥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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