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 The Lonely Hour

芫欢:

似乎在德国,慕尼黑比柏林更有活力。

南部,人们通常这么亲切的称呼他,是的,他们用“Er”而并非“Es”,或许在他们心中,这座美妙的城市,更像一个有血肉的人而不是冰冷的水泥,绝非善类,但也不是那么坏到让人厌恶。他有大批狂热的球迷,无数的荣耀,以及,举世闻名的啤酒,泛着诱人泡沫的啤酒,德国最棒的节日。

“我觉得比起柏林,我更喜欢这里。”大街上的对话飘了过来,“毕竟,柏林太严肃了,我可不是学究型的老头子。”

“你想说老头子不去夜店玩是么?”同伴不满的撞了撞她,“你怎么知道老头子不去夜店的?你做过调查写了关于这方面的报告了?”

“你见过Mittagessen里出现过老头子?”年轻的姑娘狠狠的白了她一眼,好像在为同伴的愚蠢感到着急,“即便这样,你也不可以看不起柏林,我可是柏林上的大学。”

这样的对话在慕尼黑的大街小巷里稀松平常,生活,就好像一个缓慢下落的重锤,一点点的老下去,奢望一点点消失,到最后,你也不会发现自己的生命里丢失了什么,因为你早已习惯。

Miro见过很多人,听过无数的道理,喝下无数杯酒,换过数以千记的衬衫,熨烫无数干净的西裤,穿上,脱下,再穿上。很多客人会借着醉意说些平日里说不出的话,有些让人印象深刻,也只是一段时间内深刻,一切都无法抵抗时间。

Michael离去之前告诉他,Miro,安安分分的活着,别试图去打扰别人 也不要去让别人打扰,否则,世界会让你窒息。

窒息?窒息。

他端端正正的系上领结,在灯火通明的一刹那,踏出了办公室的大门。地毯柔软,吸附了绝大部分的声音。他熟悉这里的每一个角落,12年了,怎么会不熟悉。他微微闭上眼睛,准确的走到了目的地,定住了脚步。

Mittagessen里金碧辉煌,无数欧元堆砌起来的装修,远非一个小小的量贩店可以相媲美的。一拨一拨的客人涌进大厅,旋转门开开合合,编制着纸醉金迷的青春和财富。

Miro站在二楼的平台上,微微低下头。他的脸色很平静,甚至淡然。他习以为常的看了一会儿,刚准备转身,却有些惊讶的看到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人,男人。

Miro以为自己看走了眼,或者睡眠不足导致的一瞬间的晃神。他在那个瞬间,好像看到了十年前,那个十七岁的少年。随后他很快否定了自己可笑的推断,我的生活很规律,他这么想,所以,这个人不是那个人,我也没有睡眠不足的毛病。

是的,他的生活很规律,异于常人的规律。每天迎着朝阳睡去,然后在下午醒来。有的时候,他会长时间的盯着窗帘外的阳光逐渐消失,一动不动的凝望。

Miroslav Klose,慕尼黑比较有名的夜店Mittagessen的经理,36岁,单身,有漂亮的绿色的眼睛,温和,不多话,但是与人一直保持一定的距离,谈不上冷淡,但是疏离。

从凯泽到慕尼黑,从陪酒陪笑到终于解脱,他的命运始终拴在Mittagessen上,怎么也无法挣脱。有的时候在下午醒来,入目的雪白的天花板会让他有流泪的冲动,无瑕的颜色已经不适合他了,他也不配无瑕的颜色。Miro会在平淡的日子里偶然想念凯泽,但是他不想回去,只是停留在慕尼黑,看着身边为数不多的朋友一个个结婚生子 ,除了祝福,没有什么更多的语言从唇间流出。

灵魂深处,他感到自己的感情是孤单的,性,也是苍白无力的。固定时间里,固定的人,固定的地点,固定的事,固定的顺序,固定的结束。中规中矩,没有丝毫新意。他感受到自己内心的苍老,掩不住的疲态,对科技和进步的漠不关心,几乎执着的保持着古旧的习惯,也许这是与时间最后的抗争,但这样徒劳,效果却甚微。

“为什么叫他Mittagessen?”Miro在接手这家店之前,问即将和恋人离开去英国的Lukas。

“大概希望他会成为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吧。”Lukas笑笑,他说的不无道理。Miro也笑笑,没有接话。造化弄人,现在,Mittagessen真的成了他生活里无法分离的一部分。

12年,一些人来了,一些人又离去,来来去去,有人停留的久,有人来去无痕,他记得一些人的同上,也忘记了绝大部分。

但她始终记得,17岁的那个少年。他已经记不得名字,但那个少年,有羞涩而甜美的笑容,金色的短发,尖尖的小虎牙。他叫什么?Toni?Tony?还是Tom?记不得了。

为什么一直记得他?Miro下意识的问自己。

天知道,他笑了笑。

塔莎杜朵说过,看到事情周而复始,是一件让人惊喜的事情。在Miro的心里,周而复始在最开始的几年里确实让人惊喜,现在,空留一次次的失望。他的内心希望有些变化,或者潜意识里,他想离去。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他告诫自己,除了Mittagessen,他别无去处。

“当年轻人凭借着焦渴的身体与历史抗衡,当前尘往事化为嘈杂的秀场,只有在生活里咀嚼过自己全部困惑的人才能得到这样的平静。你不会懂这样的感觉,Toni,所以,可以听一次父亲的话么?”Felix半倚在门框上,眉眼微微上挑,“我觉得让你回慕尼黑发展不是个坏主意。但是不是我。”

“正因为不是你,你才能讲的如此轻松,我亲爱的弟弟。”办公桌后面的人抬起头,“我不想去慕尼黑,父亲在那里的业务基本没有,白手起家的事情不应该给我一个大学才毕业两年的儿子来完成。”

“那你觉得谁?大学没毕业的我比你更适合?”Felix激动的往前走了两步,“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厌恶慕尼黑的,哥哥?我觉得你可是没理由厌恶那里。”

“那你有什么理由厌恶慕尼黑的空气?”Toni皱着眉反问,他的口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说实话,我很讨厌家族里的生意。”

“这可由不得你去讨厌还是喜欢,你生下来就是Kroos家的人,你的命运里这些所谓的破事,都是上帝安排好的,你没得选择。”Felix笑了一下,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哥哥已经开始动摇了,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真是麻烦。”Toni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最多一年,等稳定下来,我就回来。我真的是受够了被父亲使唤来使唤去的生活。”

“试着接受安排吧,哥哥”Felix拍了拍Toni的肩膀,“也许慕尼黑很棒会有美好的回忆也说不定呢?”

“不,不会的,”他说的斩钉截铁,“打死也不要有。”

有些词,比如爱,最好就是不要去讨论他们,让他们保持着最确切的意义,那样最好。

Toni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十七岁在慕尼黑的奇遇。他称之为奇遇。

他在慕尼黑求学,大学第一年,和Thomas去夜店厮混,过着花父母钱随意挥霍的日子,无忧无虑,前程似锦。那是个凉爽的夜晚,Thomas带着他进了一家还没正式营业的店,因为据这个巴伐利亚年轻人说,他和这里的店长很熟。

真的很熟,不然也不会还没营业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进来了。店里没开灯,所有家具都无法显示出奢华的气氛,吧台有些暗,店主站在那里随意的从柜台里拿出几瓶啤酒,“少喝点,年轻人。”

“没关系,Lukas”Thomas灌下一大口,“今天没有课,醉了也没关系。”

当他们开始喝第三杯长岛,从楼上走下一个男人,脚步很轻,默默的坐在了吧台边。

那是Toni第一次看到波兰人。

“给我一杯威士忌,Lukas”那人表情仄仄的皱着眉,“别问我为什么。”

Lukas张了张嘴,没把话说出来。他熟练的从酒柜里取出酒瓶,将六角玻璃杯扣在桌上,叮呤咣啷的扔下一大堆冰块然后倒上棕色的液体。

“以后别让我通宵陪人喝了好么,”波兰人厌恶的闭了闭眼睛,“一熬夜我就偏头痛你也知道。”

“好好好,Miro,我的错。”Lukas咧了咧嘴,“我的错。”

那个男人没有再说话,只是在那个黑暗的吧台转角里,喝完了他的酒,然后长久的伏在木质的柜台上发呆。

Toni和Thomas也没有说话,Thomas是因为醉了,Toni是因为……不打破这一室静谧。

爱就是爱了,没有理由。

当他发现自己尴尬的生理反应时,他的脑子里居然是那张波兰人的脸,绿色的眼睛,盯着自己,然后他突然的惊醒,然后就发现了自己的变化。

在十七岁之前,Toni的情感世界是单纯的,他喜欢女孩子,但那不是爱。只是他从来没有在梦到女孩子之后勃起过。

“操!”Toni猛的扒拉了几下自己的头发,然后大力的惯上卫生间的门,粗暴的草草解决了这个问题。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内心,他其实喜欢谁,又不喜欢谁。姑娘只是一个幌子,一个假装自己是个普通人的幌子。

我喜欢他,十七岁的Toni第一次清晰的意识到,我喜欢一个像谜一样的波兰人。

接下来的几个月,没有课的日子里,他会跑去没有开门的Mittagessen,敲开二楼最顶头的房间,总会有人打开门,给他倒上已经准备好的咖啡,翻开一两本诗集,打发一个下午的时光。

他没有告诉Miro自己的情感,心里依旧残存一丝恐惧。毕竟,这是个不怎么被人待见的职业,即便他知道,Miro不是。

后来不知道怎么了,父亲知道了他与他走的近的消息,也不知这触碰了这个管理者的哪根神经,勃然大怒的他勒令Toni转学,圣诞假期过后。我希望你可以在新学校报道,他这么对Toni说。

圣诞节,他记得很清楚,他第一次晚上跑到Mittagessen去,只为了和他道别。

那天晚上没有飘雪,也没有出现所有爱情故事里会出现的场景。Mittagessen像电影场景里一样布置的充满圣诞气氛,Miro站在旋转门前面等他。没有雪落到他肩头所以Toni无法做出帮他拍肩膀的动作。Miro给了他一个轻轻的拥抱,带着些许寒气。

“圣诞快乐,Toni”Miro在他耳边说,“这是你第一次晚上来吧。”

Toni愣了一下,狠狠的咬了一口他的唇,然后迅速的撇过头去。不是因为羞怯,而是单纯的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快溢出眼眶的泪水。

Miro被这突然而来的亲吻下了一跳,但是并没有做出过激的反应。

“我要走了,Miro”Toni盯着他深邃的眼眶,轻轻的重复了一遍,“我要走了。”

身边人声鼎沸,他看到Miro的嘴巴动了动,但他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他们这么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互相看着对方,最后,Miro拉着他的手,走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吧台。

“两杯长岛”Miro对着酒保开口,“当做为你践行,Toni。”

那是Toni十七岁的最后一杯酒,也是他在慕尼黑的最后一杯酒。他和Miro的杯子碰在一起,然后分离。

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在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最后一句单纯的插入与文章没有关系,北岛的诗。】

“我原本以为爱情可以填补人生的遗憾,却没有想到,制造出更多遗憾,偏偏就是爱情。”

Miro看了看Lukas的FB更新,他并不习惯这些高科技的玩意,但他却依旧坚持着每天刷一刷INS,FB以及Twitter和tumblr。这是他和那些快要失联的朋友们最后知晓对方存在的方法,依靠这些他最厌恶,最不得心应手的高科技设备,一台苹果手机。他一直弄不懂home键的用法,也不知道每天都会听到的root刷机是什么,他买了那台黑色的机器,自带了一些社交应用。一瞬间他就注册,顺其自然的,似乎没什么不对。

粉丝的数量始终保持在一个恒定的数字上,极少数的时候冒出来的广告推销僵尸粉也会在不久之后消失。习惯这样一个数字,但却在某一天突然增加了一个,这样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心里话,Miro对屏幕上这个陌生的follow有些惧怕。“Tk”,他盯着手机,轻轻念出这陌生的名字。

Toni是在Lukas的FB上看到这个名字的。在正确的时间里,Lukas发了一条动态,Miro评论,又被Toni看到。“Mittag-Miro”Toni慢慢扫过这个ID,“会是你么,Miro?”

“你这是怎么了,Lukas?”Miro下午起床,裹着睡衣懒洋洋的蜷缩在沙发里,“这可不像你平时AHA的作风。”作为Lukas为数不多的知己,注意,是知己。Miro并不是很担心自己的话费余额问题。

“没什么,”Lukas在电话那头勉强笑了一下,“Bastian最近比较忙,一直在和Sam做研究。”

“Sam?”Miro顿了一下,“我一直以为Bastian是玩赛车的人,以及,Sam是谁?”

“赛车?”Lukas嗤笑了一声,“我扔下自己的店陪他到英国,赛车?他是过来任教的。”

“Luka,”Miro叹了一口气,“我并不是要说你不对,可我记得,你说要离开的时候,我劝说过你。”

“我知道,”另一个波兰人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现在的说法谁对谁错。”

“我也知道你会说没有对错和绝对正确。”他紧接着开口,“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这些,你知道的。”

【第一次写这种梗求轻喷
【没有设备学业繁重更新缓慢,等不急请勿追
【不打tag星人【真的么→_→】发现自己挖的坑有点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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