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 八
第八章
定期举办的夜间集市是镇上人们独有的狂欢。烟花、店铺、以及用于娱乐的商品代替了太阳，给了这里光。即便拥有这样的喧闹和照明，夜晚依旧是夜晚，黑暗才是独属于它的魅力。位于镇上一角是一栋废弃的建筑，原本是个教堂，但白色大理石修建的柱子和涂了彩绘的玻璃窗只剩下残骸。比起向神祈祷，镇子上的人们更崇拜自然，教堂建起没多久就荒废了。
除开信仰问题，据说教堂荒废下来还有别的原因。
这也是镇上的孩子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所以说，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金色短发的女孩一手挽着同行之人，向其他人抱怨。
“都是杰克说要过来看看。”面露胆怯的男孩这样说着，步伐迈得极为缓慢。
“不是一直传闻这里出现过鬼吗！”杰克提着一盏灯，一人站在最前方，兴致勃勃，“大人一直不准我们过来，这回趁着没人注意去探探险！”
“黑漆漆的有什么好看。”金发女孩不满地摇了摇同伴，“莎莉，你也说句话呀，我们到集会上买吃的去。”
“胆小鬼艾拉！”杰克转身对着艾拉做了个鬼脸，“这是大人的游戏，害怕就赶紧走吧，别到时候进去了吓尿裤子。”
艾拉见杰克嘲笑，不甘心地红了脸：“我才不怕！”
“讨厌鬼杰克！”莎莉一拳砸到杰克的脑袋上，“到时候最先跑的肯定是你！”
“好痛！”杰克捂住脑袋吃痛地嚷嚷，“你这个暴力女，长大后一定嫁不出去。”
“谁稀罕！”莎莉在杰克面前举起拳头示威，“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谁？”同行三人同时震惊地抬起头。
“天啦，莎莉竟然有喜欢的人了，好羡慕。”艾拉捂着脸，语气激动。
“等等，等等，”杰克眼睛大睁，“暴力女竟然会喜欢人？天啦，乔伊，你听见没？”
乔伊的注意力还集中在眼前的建筑上，没有回应。
“是今天遇见的大哥哥。”莎莉见大家反应激烈，不以为然地甩了甩自己的辫子，“他真是我见过世界上最好看的人了，绿色的眼睛比叔叔家的苹果还好看。”
“那个人叫什么？”杰克问。
“我不知道。”莎莉低下头。
“他住在哪儿？”杰克接着问。
“……我不知道。”莎莉被问得有些沮丧。
“哈哈哈哈这就是你的喜欢？”杰克闻言瞬间捧腹笑起来。
“你笑什么！”莎莉恼羞成怒，追着他作势要打。
“我可要进去了，胆小鬼早点回去吧。”杰克一边躲闪莎莉的攻击，一边跑进了教堂。
“给我等着，杰克你这个讨厌鬼！”莎莉咬着牙追在杰克身后。
“等等我，莎莉！”艾拉见他俩跑了进来，赶紧跟上。
乔伊独自一人站在门外，伙伴们的声音很快淹没在黑暗里。他打了个寒颤，终于迈开步子追了进去：“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教堂越往里走越黑，看不到月亮的地方甚至没有影子。路上不时有几块碎石，空气中遍布尘埃，孩子们手中的灯盏在这曲折的黑暗中宛如萤火。这里没有一点人生活的气息。
“莎莉，我们回去吧。”艾拉紧紧攥着莎莉的衣角，声音里带着哭腔。
“快回去，胆小鬼！”杰克看其他人面露惧意，反而兴致更高。
“我才不怕！”莎莉说着，恨不得冲上去揍他。
“你们等等我！”乔伊又是害怕又是惊慌，加快步子跟着他们。
“瞧我发现了什么！”走到一个地方，杰克突然停下了步子。他蹲下身，将手里的灯提到半空，“这里有个台阶，好像可以下去。”
“我不要下去啦。”艾拉捂住脸，死活不肯再往前，“我们快回去吧。”
“我、我也不想下去……”乔伊站在后方，不敢走上前。
“一个比一个没用。”杰克用手搓了搓鼻子，“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下去看看。”
“不要去啦，杰克。”艾拉提高了嗓音，“下面说不定有危险。”
“你是说有幽灵吗？”杰克闻言笑出声，“那都是大人编出来吓唬小孩子的玩意。不过真的有更好，我还想看看幽灵到底长什么模样。”
“杰克，你真的要一个人下去？”莎莉也有点担心。
“怎么，暴力女，你不敢和我一起下去吗？”杰克挑衅地看了她一眼。
“谁说我不敢！”莎莉举起拳头威吓般在杰克面前晃了晃。
“莎莉？你也要去吗？”艾拉惊叫起来。
“艾拉别担心，你和乔伊在上面等我们。”莎莉安抚地握住艾拉的手，“小心看好自己的灯，要是出什么事赶紧去找大人。”
“我下去了。”没等她们两人说完话，杰克就兴冲冲地拎着灯走了下去。
“乔伊，艾拉就交给你了。”莎莉说完也紧跟着杰克走了下去。
“他们……他们不要紧吧……”艾拉跪在入口处望着两人逐渐变小的人影，提心吊胆。
乔伊坐在她身旁，不敢将视线移到下面。
地下通道是个呈环状向下的楼梯，护栏上面的白漆已经翘起、掉落，露出灰黑的柱子。尽管护栏看上去还算完好，杰克和莎莉没有人敢真的去扶。阶梯很窄，仅够他们两个小孩并排，看样子也只能通过一个成年人。绕着阶梯走了一会儿，等看不到入口处的光点才算是到了头。前方的空间豁然开朗，地下竟然还存在一个精心装饰的空间，可能是躲过了气候的直接摧残，里面的东西竟然大致完好地保存着。但四周尽是灰尘，随便呼一口气都能扬起大片尘埃，格外呛人。地下的空间很大，挂着大幅的壁画和彩绘艺术品。而最为奇特的是，在这个大厅中央摆放着两口木棺。木棺除开摆放位置不同，外观上一模一样。
“莎莉，看样子我们发现了好东西。”杰克欣然跑上前，绕着木棺来回走动。
“……这是什么？”莎莉问道。一开始她还试图劝阻杰克，不过明白他完全不会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后彻底放弃。
“棺材呀，这不是一目了然吗？”杰克笑着，将身子靠到其中一个木棺上。
“这里不是教堂吗？”莎莉惊讶极了，“我记得叔叔说过教堂是用来向神祈祷，寻求救赎的地方，怎么会放着棺材？”
“不知道。”杰克摆了摆手，“说不定里面藏着什么好东西。”
“杰克，你想做什么？”莎莉立刻察觉杰克的不良意图。
“嘿，当然是找找有没有什么好东西。”杰克说着，用手敲了敲棺盖，发出了沉闷的“咚咚”声。
“算了，杰克，”这里既黑又安静，莎莉心里不觉有些发慌，“这里什么样子你也看到了，我们上去了吧。”
“你不好奇这里面会有什么吗？”杰克指着木棺，作势要打开。
“够了，杰克，我们回去吧。”莎莉说着，声音也有些发抖。
“你难道害怕了？”杰克眯着眼，露出阴险的笑容，“我要把木棺打开喽？”
“你再这样我就走了，丢下你一个人在这儿！”莎莉气鼓鼓地说着。
“……奇怪。”本来玩性大发，杰克却突然露出困惑的表情。
“怎、怎么了？”莎莉绷紧了身子。
“这个木棺好奇怪，根本打不开。”杰克把手里的灯放到木棺上，两只手一起使劲，木棺依旧纹丝不动，“莎莉，你来帮帮我。”
“不要。”莎莉撇了撇嘴。
“莎莉，来帮帮我。”杰克的声音终于带上一丝央求。
莎莉仍然拒绝，有些不安地往四处看了看，不知是不是多心总觉得灯光弱了许多。就在她看向大厅一角的时候，身体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来。
“杰、杰克……”她的声音抖得厉害。
“你怎么还不过来？”杰克本来想再嘟嚷几句，结果一回头发现莎莉的脸上满是惊恐。
“快逃！杰克！”莎莉的叫声划破了大厅的寂静，她提着灯不住地往后退。
杰克不解地转过头，一看之下脸瞬间褪了血色。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怪物！一个漆黑的爬行在地上的可怖怪物！它正一点点从黑暗中显出全貌，向他们走来，发出低沉的吼声。
“快逃！”莎莉再度叫起来。
杰克连灯也来不及拿，和莎莉一起沿着楼梯原路折返。他们跑得很快，被阶梯绊了也顾不上，只管没命地向上、向上。环形阶梯一点点挪移，终于出口出现在眼前。等他们从楼梯口逃出来，艾拉和乔伊正没精打采坐在地上。
“快逃！有怪物！”莎莉一把拉起艾拉的手，来不及解释过多撒腿就跑。
杰克也没了来时的镇定，脸色惨白，跑得跌跌撞撞。乔伊往里面看了一眼，对上了阶梯上逐渐接近的黑色影子，吓得发出一声惨叫，也跑了起来。
等到四人逃出了教堂，没有人敢再多说一句什么，腿不听话地打着颤。
“我要回家。”艾拉“哇”地哭出声。
莎莉紧紧攥住她的手，也看向杰克和乔伊：“我送艾拉回家，那个怪物说不定会跟出来，你们也快点回去。”
乔伊吓得魂不守舍，直接往家的方向跑。
杰克兀自惊魂未定，和莎莉她们告别后也跑了起来。
笼罩在月色下的教堂安静冷清，黑色的影子躲藏在废墟之下，悄无声息。远处还有烟火在绚烂绽放，人们的欢笑声此起彼落，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发生的小插曲。
孩子们回到各自的家中，谁也无法安然入睡。黑夜还未结束，已在他们心中刻下了被狩猎的印记。
谁也不曾想到，这个崇拜自然的小镇会在短短几天之后迎来腥风血雨。
TBC
